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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一的身份就是梁招月,不是誰的妻子和孫媳婦。◎

對於宋成傑而言, 這本該是風平浪靜的一天。

早上就深城分公司的組建進展高層開了個會議,一切程序推進得還算順利,甚至比預期的還要快還要好。他很滿意, 一如滿意這幾年銀海證券在他的帶領下,一步一步的,很有秩序地朝前發展。

人在順遂開心的時候, 總想著還能再無憂無慮一些。

因此下午他讓秘書看了下行程, 將幾個不太重要的會議推給底下的副總, 便打算著今天早點下班去接女兒吃飯。

那會他甚至都在找女兒鐘意的幾家餐廳了, 結果,秘書突然敲門進來, 說是有事情要報告。

聽聞是桃色緋聞方面的匿名郵件,他沒太在意。對於金融圈來說, 什麽桃色緋聞、權色交易,早就屢見不鮮。他吩咐秘書聯系相關人員的部門董事總經理了解情況, 然後按照公司章程處理。

秘書卻遲遲沒有照做。

宋成傑便問怎麽了, 秘書想了下,雙手奉上手機,放大匿名郵件裏拍到的車牌號,說:“這個車牌號我隱約記得在哪裏見過,剛剛查了下,車牌號的主人是雲和資本的周總。”

聞言,宋成傑神色都認真了幾分, 說:“你確定?”

秘書點點頭,說:“之前您見周總那次, 他開的便是這輛車。”

經秘書這麽一提, 宋成傑倒是記起來了, 那大概是幾個月前的事。

早年間他的父親是在周雲t川的爺爺底下工作的,雖然後來周雲川爺爺早早就去世了,但他們家這些年在周雲川的奶奶柳依棠的幫襯下,發展得很是順利。

比如他這麽快地就坐上了銀海證券董事長的位置,甚至坐得這麽穩當,這裏面就少不了柳依棠的推波助瀾。

那次他見周雲川,一方面是業務上的事,更多的則是人際關系上的一個維持。

周雲川這人相當冷淡,商業往來從不熱衷搞人際關系。但他不喜歡,是人家家大業大,根基尚厚,他自然有資本。

可宋成傑不同,他是能攢一點就攢一點,最好是能一級一級地往上跳。

那次他依舊借著工作上的事見了周雲川,只是那晚格外奇怪,倒不是周雲川這個人奇怪,而是他的車奇怪。

他那天竟然是開了一輛橄欖綠的賓利。

事後他還想著,周雲川這人私底下是有些格外不同。

還挺有個性的。

現在看來,恐怕這車並不是周雲川在開。

因為這時,秘書適時提醒:“梁招月是投行二部的員工,去年六月進的公司,由陸經理面試招進來的,在此之前她的上一份實習是在雲和資本,參與的是一個智慧城市方面的並購項目。”

緊接著,秘書遞上並購項目的相關信息。

宋成傑一頁頁看過去,越發覺得有意思。

一個沒什麽背景的學生,竟然能參與到一個龐大的並購項目中。

就像是當時她是借了導師的光,然而周雲川是什麽人?憑借關系走後門向來在他那裏行不通。

就像自己,盡管是在柳依棠,在周家的幫襯下才坐上了銀海證券董事長的位置,但這裏面要是沒有自身過硬的能力,這位置未必能坐成。

宋成傑又認真地看了紙上的照片。

雖然周雲川的正臉有意被模糊掉,甚至挑的都是些背影,但經過他這麽仔細地辨認,照片上的人確實是周雲川。

只是據他所知,這麽多年就沒見過周雲川談過感情。

有幾次他去拜訪柳依棠,柳依棠總在為這孫子的婚姻感情發愁,讓他如有合適的幫忙留意下,如果女方是從事金融行業的最好,這樣能有共同溝通話題,另外她還強調,女方背景不重要,人品過關就行。

已經將條件降到這麽低的門檻,甚至不求門當戶對,宋成傑想,看來這周雲川還真的是油鹽不進,讓人頭疼。

他後來自然幫忙留意過,這可是個巴結柳依棠的好機會,他肯定不會放過,只是每每他跟柳依棠說了,等要介紹給周雲川認識時,往往都在周雲川那邊碰壁了。

人家那可是連見都不見。

嘖嘖。

宋成傑想,原來外界傳聞的不近女色,不只是說說而已。

這會,他拿著秘書早已準備好的梁招月的個人資料和工作申請單,從頭到尾,從尾到頭,他反覆看了三遍,怎麽都不理解,周雲川怎麽就看上了梁招月。

這人長得是可以,可是這背景也太……

父母離異,跟隨爺爺長大,爺爺去世後,自己考到北城大學,平時的生活除了學習就是到處兼職打工。

這妥妥一個苦命窮孩子。

難道是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照進現實?

他實在不解。

他一時弄不清梁招月和周雲川的關系。

到底是像這匿名郵件寫的,只是權色交易;還是關系要更親密一些。

不過前者的可能性不太高。

以他對周雲川的了解,如果只是一個情人,那周雲川還沒糊塗到把情人安插到自己的項目裏。

畢竟拿錢打發就好了,牽扯到實際的工作利益是他們這類人的忌諱。

再三思索,他決定先打個電話給周雲川探探底。

不論兩人是何關系,如今匿名郵件都是發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這可是個機會。往輕一點的地方講,可以幫周雲川從這種緋聞事情中摘得一幹二凈;往重一點的地方講,萬一兩人真關系匪淺,那他這算是踏破鐵鞋得來全不費功夫。

想罷,他一邊讓秘書聯系IT將匿名郵件處理掉別讓公司員工討論,一邊則是拿起手機撥打周雲川的電話。

-

周雲川知道匿名郵件的事情時,正在開會。

會議上,幾個投資總監就最近的項目做匯報,周雲川一份份文件翻過去,然後一言不發地放在邊上,這副情景落在底下的人眼裏,就成了他不滿意的表現。

加之他始終擺著一張陰沈沈的臉,大家極有眼色,都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夾緊尾巴做匯報。

就在進行到第四輪時,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通常這種會議不會有人前來打擾,如果有,肯定是發生了非常嚴重棘手的事。

果然大家在看到江柏推門進來後,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江柏同幾個投資總監點點頭,走到周雲川身旁,彎腰俯在他耳旁說了幾句話,只見周雲川眼眸一瞇,當即起身朝會議室門口走去。

眾人面面相覷。

難道還真的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情?

江柏說:“今天會議先到此為止,大家有什麽要說的事情可以郵件發給周總,明天再進行統一匯報。”

話落,江柏也即刻離開會議室,根本沒給追問的機會。

周雲川走進電梯,後邊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是快步追上來的江柏。

他按了暫停,江柏說了聲謝謝,然後進了電梯後摁下負一樓的按鈕,才說:“剛剛銀海證券那邊的宋總打來電話,我說您在開會,您看要不要現在回一個?”

就在離開會議室前往電梯的這一分鐘裏,周雲川已經對事情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這會,他問:“匿名郵件撤了嗎?”

江柏回道:“宋總那邊說已經讓IT撤了,我也讓我們這邊的技術人員幫忙跟進。”

周雲川又問:“查出是誰發的了嗎?”

江柏說:“這可能還需要點時間,”又在瞧見周雲川冷若寒霜的一張臉後,他及時補上一句,說,“下班前會給出一個結果。”

電梯門開,周雲川走出電梯,隨後又停下,他說:“離婚協議擬好了嗎?”

江柏說:“還差一點,您的資產有些覆雜,律師和會計要全部審核好還需要一些時間。”

周雲川站著沒動,好似在想什麽事情,也像是在做什麽決定。

許久,他說:“將我名下所有資產的百分之七十分割到她名下,另外先前劃撥到她名下的資產原封不動不做分割。”

說著他看了下手機,繼續道:“待會我從銀海那邊出來就要拿到這份協議。”

下了最後通牒,他朝停車的地方走去,沒一會拉開車門坐上車,驅車離開地下停車場。

江柏看著那絕塵而去的黑色賓利,有種呆滯的荒唐感。

他原本以為周雲川這幾天讓律師和會計核算名下的所有資產,大概率是要做離婚財產分割,他甚至做好了周雲川會分給梁招月一半財產的準備,未曾想,竟然是要到百分之七十的決定。

這是大方呢?

還是傾覆所有?

他能看出周雲川對梁招月的特殊以及喜愛。

但特別到這種地步,他是萬萬沒有預料到的。

畢竟就他跟在周雲川身邊工作的這些年,從未見他有過如此在什麽事情上要付之一炬的行為。

畢竟事先做好既定止損線,是周雲川行事風格中最強硬的一環,未曾有過特例。

可現在的事實卻是,他非但破壞了當初既定的止損線,甚至還要往裏面投上將近三分之二的身家。

雖然這些錢對於周雲川而言,未必能算得上什麽。

可江柏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他在想,這到底是愛情,還是愧疚?

他想不明白,但也沒時間讓他想明白了,離周雲川設置的時間已留不多。他一邊朝停車的方向走去,一邊照舊撥通黃律師的電話。

-

這邊,梁招月被單獨請到董事長宋成傑的辦公室。

原本陸平是想和她一起進去的,畢竟在這之前銀海的任何負面消息,只要不牽涉到高層,宋成傑鮮少出面幹涉。

這還是第一次他主動將人請到辦公室,一時間,陸平猜不透宋成傑是想做什麽。

是因為這次事件牽涉的主人公之一是周雲川,所以宋成傑才有了其他考慮?

梁招月同樣不清楚,接下來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進去之前,陸平安撫她,說:“我在外邊等你,必要時可以叫我。”

聞言,梁招月覺得既溫暖又愧疚,這種時候她怎麽還敢將他再牽扯進來,但也知道要是不答應恐怕還會被陸平游說,只好點了點頭,說:“謝謝師父。”

那邊秘書幫忙開門,梁招月深吸了一口氣,朝秘書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後視死如歸地走進宋成傑的辦公室。

令梁招月意外的是,宋成傑不僅對她和顏悅色,甚至充滿了關心,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問:“怎麽申請到深城工作了?”

她懵了懵,不解宋成傑為何關心這個,難道不該嚴厲批評,然後再甩上一張解除勞動合同協議書?

宋成傑微笑看著t她,似乎在等她的回覆。

梁招月一邊狐疑一邊回道:“董事長您好,我是臨城人,離深城近,我申請過去工作,回家也方便些。”

宋成傑倒是不怎麽意外這個答案,早在他看過梁招月的資料後已有一些猜測。只是,這以後要是到了深城,不是離北城更遠了嗎?

他說:“小梁,我看你申請的日期就在不久前,你過去的事,雲川他知道嗎?”

梁招月當即心頭一震,難道……還未等她多想,宋成傑像是已經看出了她的顧慮和擔心,笑著說:“你別緊張,我剛給雲川打過電話,他一會就過來。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都和雲川結婚這麽久了,竟然一聲也不吭,要是今天沒發生這事,我都不知道這樣重要的一個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工作。”

他說的話梁招月根本沒怎麽聽進去了,她的註意力全在待會周雲川要過來,周雲川過來做什麽?

不久前她打他電話都找不到人,現在就因為出了這事,他就要親自過來一趟嗎?

看她一直沒說話,宋成傑以為是自己的熟稔嚇到她了,解釋道:“小梁別擔心,說起來我們都是自己人,早年間我的父親是跟在雲川的爺爺手下做事,就是周老先生去世得早。”

說著他嘆了聲氣。

梁招月不知這些事,或者說她對整個周家是個什麽情況都一無所知。

放在從前她或許還有了解的欲望,畢竟這也能間接熟悉周雲川以及他的家庭,可現在這些話這些事在她看來倒更像是聽故事了。

見她始終沈默,宋成傑想了下,將話題拐到當前的重點:“雖然這追求事業是好事,可異地生活對夫妻關系是不是……”他頓了下,說,“你知道的是吧,咱們這行向來都是聚少離多,這異地對家庭關系可是沖擊過大啊。”

梁招月有些聽出來他的意思了,想必他知道一半的事,卻不清楚另外的一半事,所以才如此關心,索性說:“董事長,他可能還沒來得及和您說。”

宋成傑笑笑的:“說什麽?”

梁招月握緊手:“最近我和他在商量離婚的事。”

???

宋成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梁招月說:“謝謝董事長關心,您沒聽錯。”

宋成傑第一反應是:“你們奶奶知道嗎?”

他知道周雲川不會輕易結婚,倘若結婚了,也絕對瞞不過柳依棠,再仔細一想最近很長一段時間是沒怎麽看到柳依棠操心周雲川的個人情況了,而且有次還說到了什麽孫媳婦。

柳依棠應該是很滿意梁招月的。

這要是知道了兩人在鬧離婚,以她老人家那個強硬的風格,說什麽也是反對吧?

梁招月沈默數秒,說:“正準備和她老人家講。”

宋成傑一聽,心裏都在滴血。

這梁招月是苦日子過多了,腦子也跟著生銹了嗎?這麽好的一條大腿既然遇到了不好好抓緊不放,竟然還想著離婚。

離婚她能得到什麽?像周家這麽大的一個家族,她離婚了,能拿到一分錢嗎?除了二婚這個拖後腿的名頭,她還能拿到別的既得利益嗎?

剛才和周雲川短短不到一分鐘的通話中,得知梁招月是他的妻子,宋成傑就想,這個電話打對了。

他想過假如梁招月和周雲川只是那種隨手就能撇開的關系,那他就要即刻開除梁招月,並且這件事所有的過錯都要梁招月來承擔;但是如果兩人的關系是其他可能,那處理的應對方式就要隨之更變。

他怎麽也沒想到,兩人會是夫妻關系。

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他看著梁招月調遷申請單,想著待會怎麽都要勸梁招月留下,只要把人留下了,以後何嘗拿不到好的項目。

他甚至在想,過兩天要不要幹脆提拔梁招月做二部的副總裁算了。

空降的那位他可以找個由頭踢出去。

短短幾分鐘,他都把梁招月未來十年的職場道路鋪得好好的了,誰能想到,梁招月會丟給他這麽大的一個炸/彈?

離婚?

她是瘋了嗎?

還是現在年輕人對離婚都這麽草率了?

想結就結,想離就離,不考慮自身利益就算了,怎麽能連家裏人也不打招呼呢?

宋成傑再次確認:“簽字了嗎?”

梁招月猶豫片刻,避免節外生枝,她點點頭。

宋成傑真想扶額。

到底是小底層上來的,這好不容易攀到一棵大樹,非但不好好利用發展自己,還想著和人家劃分界限。

這要是他女兒,他能把她腿打折。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匿名郵件的事情處理了,婚雖然離了,但說不定感情還在。況且公司正要開展深城那邊的業務,梁招月跟過去也算不上壞事。

宋成傑說:“這人和人過日子難免有摩擦,如果不是什麽無法解除的矛盾,直接離婚是不是太輕率了?”

梁招月只當是長輩關心晚輩,說:“謝謝您關心,這是我和他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

怎麽就這麽倔?宋成傑正要繼續勸,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然後是秘書開門,柔聲提醒:“宋總,周總到了。”

宋成傑看了眼梁招月,說:“你和我一起下去接人。”

梁招月正要說話,就被他打斷:“先不論你們現在是什麽情況,這種時候你遇上這種事,由他出面是最好的,到時那些再離譜難看的信息自然沒人敢去說三道四。”

說完,宋成傑特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說:“年輕人喜歡靠自己是好事,但社會人心覆雜,偶爾的關系利用並不是什麽丟臉的事。”

如果前面他給梁招月的感覺是勢利的,那麽這句話又說到她心裏去了。

梁招月由衷地說了句:“謝謝。”

宋成傑說:“得下去接人了,讓人家久等了不是什麽好事。”

梁招月應了聲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銀海證券所在的大廈共有八臺電梯,左右兩個大堂分別各占四臺,梁招月他們公司位於左邊這側的寫字樓,工作日上班時間大廈人員進進出出的,梁招月把每臺電梯的下行鍵都按了,饒是如此,還是等了有一會。

大約過了兩分鐘,叮的一聲,左側區域的電梯穩當停在這樓。

梁招月走上前,想等著裏邊的人出來了,她按住門框讓宋成傑進去。匿名事件上,不論宋成傑是抱著什麽樣的打算,但終歸是幫到了自己,相對的,她也該把禮數給足。

她是這麽想的,卻怎麽也沒料到,這趟電梯裏搭載的人會是周雲川。

電梯門開,她擡頭望過去,入眼的便是周雲川冷肅的一張臉,她擡手要摁下行鍵的動作一頓。

周雲川好似也沒料到她這會就在門外,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後,他眉眼一擡,擡步走出電梯,站在她面前,說:“還好嗎?”

這一瞬,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一點也沒有幾秒前的那份冷漠,梁招月楞了下,反應過來還有旁的人在,正要說話,周雲川快她一步,他伸手攬過她的腰,將她輕輕攬進懷裏,隨後朝宋成傑說:“宋總,招月的事麻煩你了。”

宋成傑屬實也是有些摸不清狀況的,按照梁招月說的,他們不是正在鬧離婚嗎?怎麽周雲川還是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對梁招月的態度反倒有些寵溺?

難道……想要離婚的人是梁招月?

這個念頭一起,再看看這會兩人的姿態,梁招月顯然蒙圈,而周雲川氣定神閑的,這種猜測似乎說得通。

他不由得多看了眼梁招月,同時對周雲川說:“都是自己人,這麽客氣做什麽。”又說,“外邊說話不方便,我們到裏邊聊。”

宋成傑在前邊帶路,梁招月和周雲川落在後邊。

27樓雖然都是高層的辦公地方,但每個高層免不了有助理秘書等輔助性下屬,周雲川的身份到底特殊,又是宋成傑親自出來迎接的,一時,還是吸引了不少往這裏打探的目光。

梁招月整個人僵硬極了。

一是她不適應這種被人時刻觀看打量的場景,二是她不知道周雲川葫蘆裏賣什麽藥。她原本以為再次相見,他對自己應該是冷淡不予理會的才對,那晚他憤怒離去的樣子歷歷在目。

像是知道她心裏在擔憂揣測什麽,在宋成傑吩咐秘書接待事宜時,周雲川側過臉,輕附在梁招月耳旁說:“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我們就把離婚協議簽了,在這之前,你先陪我演好這場戲。”

梁招月垂在身側的手,倏的捏緊裙子。

他溫熱的氣息一下又一下地浸在她的耳邊,過去多少次親密的時刻,他總喜歡這樣附在她耳邊說話,那時候的他,整個人都松懈極了,人溫柔,聲音也溫柔。

這會也不例外。

可溫柔之下,迎接他們的再也不是甜蜜的糾纏,反而是一刀兩斷。

梁招月不敢去看他,也怕去看這時候的他,這種感覺實在太t過割裂。

她只是看著前方,輕輕嗯了聲。

看她這副模樣,周雲川放在她腰間的手猛然一緊,她感受到了,卻沒再像從前那般側目不滿瞪他,然後再用撒嬌的口吻控訴他弄疼她了,她只是整個人繃得緊緊的,身體不受控地往他這邊傾斜,但是意志卻是時刻在潛逃。

也就是這麽一瞬,周雲川覺得諷刺極了。

宋成傑吩咐完秘書後,轉過身,正要請周雲川進辦公室,冷不防對上他目空一切的眼神,再瞥了一眼十分平靜的梁招月,心裏直打鼓,這兩位祖宗怎麽一副貌合神離的樣子?

都說無關人員請速速遠離戰場。

宋成傑不想去關心二人這會在想什麽,是一時不和的情趣也好,還是分崩離析前的寧靜也罷,眼下他最重要的便是盡快將梁招月這個匿名事件處理完美。至於以後的事,且走一步看一步。

察言觀色是他的看家本領,他從不怕自己站錯隊。

宋成傑說:“雲川,咱們先喝會茶,郵件的事我已經讓人在緊急處理,今天下班前就有結果。”

周雲川說:“謝謝宋總。”

“客氣!之前上海那個項目多虧你幫忙拉了一把,我還想著什麽上門親自拜訪答謝,”又說,“最近老太太身體可好?”

周雲川說:“老人家身體還不錯。”

宋成傑說:“那就好,等忙過這陣子,我再去看看她老人家,最近新淘到了一幅蘭花,聽說還是唐朝的真跡,改天一並送過去。”

周雲川淡淡笑著:“您有心了。”

這會秘書送上茶,宋成傑揮手示意她出去,然後親自泡了兩杯茶,一杯先放在梁招月面前,然後再輪到周雲川。

這個順序宋成傑純屬一時興起,雖然周雲川一直在和自己說話,而梁招月始終沈默不出聲,但不知怎麽的,他能感覺到周雲川整個人的註意力都在梁招月身上。於是乎,他就想到了這個試探的方法。

不出意料,當他將第一杯茶放在梁招月面前時,周雲川的眉梢都跟著揚了下,那種自己人被尊重在意的滿足感,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雖是細微難以察覺,奈何這些年的商場人際關系浸淫,宋成傑在瞧眼色這方面已是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就想,好在他沒聽信梁招月的片面之詞。

同時,他更是在想,這麽多年周雲川也接觸過不少優秀女性了吧,工作上認識的和家裏介紹的,哪個不是萬裏挑一,怎麽就一個都看不上,反而選了個梁招月?

梁招月是不差,年輕剛出社會,未來還有得發展,可再怎麽發展,她能抵達的終點堪堪不過是周雲川的起點。

不過這不是他應該操心的事,事情發生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已經能確定梁招月被看重的程度,既然如此,接下來梁招月的工作,他自然是能幫就幫,不能幫也得制造機會推一把。

尋思數秒,他說:“這次招月的事我一定秉公處理,絕不影響她之後在深城的工作。”

這話一落,梁招月即刻明顯感覺到身邊的人身體一瞬的緊繃,更有甚者,一道凜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握緊放在沙發上的手,盡量不去在意身邊這個人的所有動作,繼續保持沈默。

她如此逃避,連看他一眼不都敢,周雲川一下子就猜到了宋成傑這話裏的意思。他淡笑地看著宋成傑,不緊不慢問:“深城的工作?”

宋成傑斟酌了會語言,說:“一個月前招月申請了調去深城的工作,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消息,還是年輕人好,敢闖敢拼敢嘗試,這有點讓我想起你當年出國讀書工作的義無反顧的樣子。”

義無反顧?

這個詞用得實在精確。

周雲川想,原來她不只是單純策劃了離婚的事,她想得還要更絕情些,離婚還遠不夠和他斷得幹凈,她這是要徹底斬斷所有和他的聯系,因此,她不惜離開北城,遠走深城。

周雲川又忍不想,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事,還是犯下了什麽滔天大罪,判個離婚還不足以讓她洩憤,非得拿自個前程開玩笑。

周雲川的雙眸一下子淬滿了冷意。

他雙腿交疊,換了個姿勢,說:“之前聽說銀海打算開辟深城那邊的業務,總經理人選是?”

宋成傑想,日理萬機的周雲川竟然還能關心銀海證券的業務發展,仔細一想,鐵定是梁招月在這邊工作的緣故,說:“是陸平,他之前還參與了奧方科技的並購案。”

周雲川一點也不例外,說:“那就麻煩您以後多加照顧招月了,她脾性弱,不善長交際,以後銀海這邊有我能幫上忙的事您也盡管提。”

提?!

宋成傑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說:“照顧招月那是自然的,您和柳女士也真是客氣,招月來這邊工作的事怎麽不和我打個招呼。”

周雲川看了眼梁招月,伸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左手,感覺到她一瞬的輕顫,他也沒管,只是緊緊握住,然後輕輕捏了捏,說:“她不喜歡這些事情,我和老人家的想法是尊重她一切所有的決定。如果工作上真的出了什麽事,必要時我們再出面解決,在這之前她唯一的身份就是梁招月,不是誰的妻子和孫媳婦。”

宋成傑楞了楞,這段話的分量太重了,尤其是後面這句,北城多少權貴人家的女兒一旦面臨婚姻嫁娶,哪還有自己的身份,更不論普通人家了。

不過轉念一想,確實是周雲川和柳依棠的作風,前者剛出來工作時對外從不彰顯自己的身份,而柳依棠那就更加厲害了,從結婚到至今,對外的身份一直都是柳女士,從不是什麽周老太太,也未曾冠上周姓。

宋成傑思索片刻,說:“我明白,以後招月還是招月,不會有任何變化,我也不會讓她有難做的地方。”

周雲川見今天過來的目的達到了,便說:“匿名郵件的事您這邊還請幫忙穩妥解決。”

“是是是,那是一定的,不管最後揪出的鬧事者是誰,我定嚴懲以待。”

周雲川輕描淡寫拋出一句:“不夠。”

宋成傑一驚:“您的意思是?”

周雲川笑而不語。

宋成傑又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梁招月坐在周雲川身邊,聽著兩人的對話,有種莫名的膽戰心驚感和震撼感。

她原本以為自己坐在這裏,會是尷尬而難堪的。從宋成傑對周雲川那種畢恭畢敬的態度來講,她多少能猜到這場對話的懸殊,一方嚴厲施威,一方點頭哈腰,而她就像是那砧板上的魚肉,成為兩邊博弈的籌碼。

電視劇上不都是這麽演的嗎?

事實上卻是,周雲川極力維護她的尊嚴,沒讓她難堪,也沒從中彰顯他高高在上的身份。進來之前他說陪他演好最後一場戲,她想過千千萬萬種可能,也做好了依附的姿態,可她想的那些畫面都沒出現。

這是梁招月第一次覺得,她和周雲川是平等的,方方面面、裏裏外外的一種平等。

從宋成傑辦公室出來,再搭乘電梯一路下樓,直至走出銀海大廈,梁招月的手始終是被周雲川牽著的。

中途遇到不少同事,他們的目光照舊落在她身上,只是那不懷好意多少換成了震驚,可梁招月已經沒有心思再去在意了。

她知道,周雲川這麽做是在幫她掃除前方所有的障礙。

這場突然襲擊的匿名事件,她能想到的所有蒼白的話語和解釋都抵不上他一次親自出面,親自降低姿態。

她想,周雲川說錯了一件事,不是她陪他演戲,而是他親自在給她鋪路。

至少今後的路,比起之前的跌跌撞撞,將是一片坦途。

周雲川的車就在門口等著,是那輛橄欖綠的賓利,他們一出來後,江柏立即幫忙打開車後座。

就像過去的每一次,這次梁招月依舊朝他點頭說了聲謝謝,然後彎腰坐進車裏,車門合上的一瞬間,她忍了一路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奪眶而出。

她低頭,咬住嘴唇,任由眼淚滑落臉頰,滴在裙子上。

車門外,宋成傑還在和周雲川說話,不多時,周雲川打開駕駛座的車門,要坐上來的那一瞬,他就察覺了後車座的不對勁。

明明車裏實在安靜,可他篤定梁招月在哭。

她規規矩矩地坐著,微低著頭,一副很沈靜的樣子,看著也很正常,周雲川卻是知道,平靜之下,定是波濤洶湧。

他默了兩秒,坐上車,系好安全帶,將車駛離銀海大廈。

開出一段路,車子匯入市中心主幹道,前方正是紅綠燈,周雲川放緩車速,停下的那一刻,他傾身從副駕駛的抽屜拿出一一瓶礦泉水,連同車載中控臺的紙巾遞到後面,說:“還委屈嗎?”

聽到這話,梁招月的眼淚又湧出來了,這次周雲川聽到了細細的抽泣聲,他看著前方望不到盡頭的車輛,說:“你再這麽哭,我會以t為你不想和我離婚了。”

這話起到了絕佳的效果,那抽泣聲一下子中斷。

周雲川面上淡淡笑著,想,看來兩人離婚的事還不足以讓她哭泣傷心。

梁招月咬著唇,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伸手接過那紙和水,輕聲說了句:“謝謝。”

周雲川卻是問:“謝我什麽?”

梁招月旋瓶蓋的動作一頓,又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周雲川只是淡淡笑了聲,沒再言語。

二十分鐘後,車子抵達雲和資本。

周雲川下了車,打開後車座的車門,手擋在車門頂,專門迎她。

梁招月有些遲疑,但也沒猶豫太久,他前面已經做得足夠多,眼下算不上什麽。如果她真的要避嫌,應該一開始就做了,現在再避嫌,倒顯得她矯情了。

梁招月下車,站在他身旁的時候,又一次說:“謝謝。”

周雲川看了眼手機,隨後熄掉屏幕,看著她,說:“協議出來了,上樓簽字。”

梁招月說好,就要朝前走,走出一步就被他拉住手,她回頭。

周雲川神情無波無瀾,語調亦是:“都演到這一步了,不介意陪我多演幾分鐘吧?”

梁招月眼眶又微微發熱,她吸了吸鼻子,點點頭,說:“不介意。”

他都已經這麽盡心盡力了,她何來的介意。

周雲川牽住她的手,走進雲和資本。

一路上來,照舊收到不少註視,梁招月已然淡定,到了37樓,走出電梯,秘書便迎面走上前。

周雲川說:“通知黃律師過來,再泡三杯咖啡待會一起送進來。”

說完他牽著梁招月走進辦公室。

秘書應好,然後那對逐漸遠去的身影,滿頭問號。

這不是梁招月嗎?

上一次見到她出現在總裁辦時,老板還特意叮囑自己不要亂看不要亂說,怎麽這才過去沒多久,老板自己倒牽著人家的手大方出入了。

看著老板那春心蕩漾的樣子,是招搖過市吧?

難道這地下情不準備繼續隱藏了?

這是準備公開了?

秘書想了想自己老板陷入愛情的樣子,還真有點難以想象。

她甩甩頭,一邊給黃律師打電話,一邊前往咖啡室。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元旦快樂!!!

周雲川:這麽喜慶的日子,我竟然要和老婆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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